在森林医学研究领域，李卿博士独树一帜，创建了森林医学这一跨学科的新型学科。二十年的潜心研究，让他在森林疗养对人体免疫机能以及生活习惯病影响的研究中，取得重大成果，成为世界森林医学（森林疗养）研究第一人。作为一名医者，他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造福世界人民。

本期“专家说康养”栏目，特邀日本医科大学临床教授、医学博士李卿，分享“森林医学效果的实际验证和地域开展”。

作者：李  卿

日本医科大学 临床教授 医学博士

一般社团法人日本森林医学会 会长

国际自然与森林医学会 副会长兼秘书长

日本森林疗法协会 理事

世界森林医学研究第一人，建立了森林医学这一新型跨专业的学科，在森林浴对人体免疫机能以及生活习惯病影响的研究中取得重大研究成果，已在国际一流期刊和著书中发表了50多篇英文学术论文，20多篇日文学术论文，主编了《Forest Medicine》(《森林医学》)、《Shinrin-Yoku》（《森林浴》）等专著。其中《Shinrin-Yoku》一书已被翻译成26种语言，在50多个国家出版发行。

 1、为什么有必要开展森林浴？

森林浴是指依托优质的森林资源，将现代医学和传统自然疗法有机结合，配备相应的养生休闲及医疗、康体服务设施，通过刺激人体五感（视觉、嗅觉、听觉、味觉、触觉），在森林里开展以修身养性、调适机能、延缓衰老为目的的森林游憩、休闲度假、疗养、保健、养老等一系列有益人类身心健康的活动。

为什么有必要开展森林浴呢？其实这是与现代社会高压背景密切相关的。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日本负责医疗卫生和社会保障的主要部门）的“劳动者健康状况调查”，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有强烈的不安、烦恼和压力”的劳动者比例一直在50%以上，并且这个数据呈现出逐年增长的倾向。调查报告还指出，沉重的压力会增加高血压、心绞痛、心肌梗塞、消化性溃疡、过敏性肠炎、抑郁、酒精依赖症、恐慌症、饮食障碍等疾病的发病率，并且加重病情发展。

在大水杉森林开展森林浴

在这种情况下，健康管理成为社会瞩目的核心问题，人们都在寻求有效的预防对策。基于上述背景，森林浴作为目前新兴的健康增进和疾病预防方法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自然杀伤细胞（Natural killer，简称NK细胞），正如其名，是体内能自然杀死癌细胞的细胞，具有抑制肿瘤细胞的产生、增殖、转移等免疫学功能。打个比方，NK细胞承担警察的角色，癌细胞则扮演犯人的角色。若警察的力量胜过犯人的力量，社会秩序就会维持安定状态。人的身体也是一样，如果体内NK细胞的力量压倒癌细胞力量的话，就不容易罹患癌症。事实上，人体内每天都会产生癌细胞，但是由于NK细胞每天在体内“巡逻”，一旦发现癌细胞就会立刻杀死。正是基于这种强力防卫系统，我们才能保持身体健康，不会轻易患上癌症。因此，从预防医学角度来看，森林浴对于维持免疫系统良好状态具有重要作用。

另外，许多研究也证明了压力会抑制NK细胞的活性。在此背景下，笔者提出了森林浴有减轻压力、消除压力对NK细胞活性的抑制以及提高（恢复）NK活性效果的假设，并基于此进行了关于森林浴对身体免疫机能影响的研究。

森林浴增加NK活性的机制

2、森林浴对自然杀伤（NK）细胞的影响

森林浴对NK细胞机能效果的验证实验

为了调查森林浴对NK细胞机能的效果，2005年我们在长野县饭山市的森林步道开展了以中老年男性为实验对象的为期3天2晚的森林浴实验。结果表明：森林浴后的第1天和第2天的NK细胞活性及数值都比森林浴前有显著提升，并且森林浴后第2天的数值明显比第1天高。由此可见，森林浴对提高NK细胞活性及数值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为了验证森林浴提高NK细胞活性的原因究竟是旅行产生的异地效果还是森林环境的影响效果，作为森林浴实验的对照实验，我们又研究了普通旅行对NK细胞机能的影响效果。研究对象、散步时间、散步距离以及在酒店的生活状态和测试项目，都与森林浴实验一样。结果显示，普通旅行对NK细胞活性几乎没有影响。

以中老年男性为对象的森林浴实验

森林浴增强NK活性的机制

NK细胞会释放出三种主要抗癌蛋白质：穿孔蛋白（Perforin）、颗粒溶素（Granulysin）、颗粒酶（Granzyme），从而对癌细胞起到杀伤作用。三种蛋白质的具体分工是：穿孔蛋白在癌细胞膜上开一个洞，颗粒溶素和颗粒酶通过这个洞进入癌细胞体内，继而引发癌细胞死亡。因此，身体的抗癌能力会随着NK细胞机能的提高而提高。

为了研究森林浴增强NK细胞活性的工作原理，我们测试了NK细胞内抗癌蛋白质的水平。结果显示：森林浴增强了NK细胞内抗癌蛋白质的水平。这是森林浴增加了NK细胞内的抗癌蛋白质水平使其活性上升的结果。另一方面，普通旅行对NK细胞内抗癌蛋白质的增加没有影响。

森林浴显著增强NK细胞内抗癌蛋白质水平

森林浴的持续效果

森林浴通过增加NK细胞数和细胞内的抗癌蛋白质水平，从而提高NK细胞活性，但这个效果能持续多久呢？为了回答此问题，2006年在森林浴发祥地长野县上松的赤泽自然休养森林开展了以中年男性为实验对象的第二次森林浴实验。

结果显示，森林浴通过增加实验者体内NK细胞数和细胞内抗癌蛋白质，从而增强NK细胞活性的事实再次得到验证。并且，在开展森林浴后的1个月，试验者NK细胞的数量、活性、细胞内抗癌蛋白质水平相较于森林浴前的数值仍然有明显增加，森林浴的持续性效果得到实验证明。这也意味着如果每个月进行一次森林浴，生物体就可以维持较高的免疫机能，该实验在预防医学领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森林浴对女性的效果

以男性为对象的实验证实了森林浴对增加NK细胞数、细胞内抗癌蛋白质水平以及提高NK细胞活性有持续效果，那么如果实验者是女性也能得到同样的结论吗？为了回答此问题，2007年在长野县信浓町的治愈森林里开展了以女性护士为实验对象的第三次森林浴实验。

森林浴后，参与实验的女性体内NK细胞抗癌蛋白质水平增加，NK细胞活性提高，此次实验表现出与男性同样的效果。并且，开展森林浴后，伴随着NK细胞活性、细胞数以及细胞内抗癌蛋白质水平的提高，森林浴对女性的持续效果也很明显。

女护士参与森林浴实验

推动免疫机能上升的森林要素

另外，2009年的研究也证实，通过开展当天往返的森林浴活动，同样可以增加NK细胞活性、细胞数及细胞内抗癌蛋白质水平，从而提高机体免疫力。

那么，具体是森林里的哪种要素使得人体NK细胞活性得到提高了呢？研究认为是森林释放的芬多精（Phytoncide）的两种原理让NK细胞更具活性。第一种是通过鼻腔吸入芬多精，进入血液后直接作用于NK细胞。第二种是芬多精透过嗅觉神经让大脑得到镇静效果，通过控制自律神经的平衡来抑制压力荷尔蒙的分泌，从而提高NK细胞活性。

3、森林力量治愈心灵：森林浴的心理放松效果

森林浴的心理放松效果

森林浴显著降低了男女实验者尿液中的肾上腺素水平，而普通旅行并未观察到尿液中的肾上腺素水平降低，这就是森林浴可以放松身体并减轻压力的最重要证据。此外，森林浴后的主观症状，如“疲劳”的主观控诉率大幅减少，尤其是精神疲劳症状，其数量降低了4倍以上，森林浴减少精神压力的效果显而易见。作为今后消除压力的最有效方法之一，森林浴的实用性备受瞩目。

森林浴后，实验项目中的“活力”得分明显上升，“紧张、不安”、“抑郁”、“敌意、愤怒”、“混乱”、“疲劳”的得分显著下降，这表明森林浴有助于改善“抑郁状态”。今后，森林浴对抑郁症患者的治疗效果将备受关注。以上的结果表明，森林浴通过消除压力，解除了对NK细胞活性的抑制，从而使得其活性得到恢复。

森林浴预防生活习惯病的效果

2010年，以中老年男性为对象，我们调查了当日往返型的森林浴对中老年男性的血压和其他心血管指标的影响，并研究了森林浴对于预防生活习惯病的可能性。结果：①与城市散步相比，森林浴可以明显降低血压。②森林浴可以显著降低尿液中的压力荷尔蒙浓度。③森林浴能显著提高血液中的脂联素（adiponectin）和DHEA-S水平。据研究，脂联素具有预防动脉硬化和抗衰老的作用。DHEA-S对心脏病、肥胖症和糖尿病具有较好的预防作用，它作为抗衰老指标也受到各界关注。

另外，2015年在长野县上松町赤泽自然疗养森林进行的当日往返型实验也证实了森林浴对于高血压患者在生理和心理方面的良好放松效果。

从以上结果可以看出，森林浴能通过降低交感神经活动而降低血压，并且对血液中的脂联素和DHEA-S具有积极的影响作用，这充分表明森林浴对预防生活习惯病的积极效果。

4、都市公园的森林浴效果

为了验证城市公园散步的放松效果，笔者在各种各样的城市公园（新宿御苑、北之丸公园、日比谷公园、明治神宫、自然教育园、六义园、有栖川宫纪念公园、代代木公园、昭和纪念公园等）里进行森林浴实验，借此研究城市森林浴对人的压力和疲劳的影响效果。

在城市公园中散步时，“紧张焦虑”、“抑郁-低沉”、“愤怒-敌对”、“活泼”、“疲劳”和“困惑”等情绪得到了显著改善。可以确定在城市公园里开展森林浴亦可改善压力和疲劳等主观症状。作为一种新的减压方法，在诸如城市公园等近身环境里就可以得到放松效果的森林浴将会备受期待。

在新宿御苑开展都市森林浴

5、森林浴向森林疗法转变以及国际动向

本项研究成果极大的促进了日本森林资源的有效利用，带来了巨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对学术界以及公众社会也带来了强烈的冲击。NHK、朝日新闻、读卖新闻、每日新闻等多家大型媒体也进行报道和介绍。另外，纽约时报、BBC广播、人民日报、中国、韩国、法国、德国的电视台等媒体均有报道，全世界对森林浴都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基于森林医学研究成果的理念，日本从2005年至2016年对全国62个森林浴基地进行了认证。这些基地为增进国民健康，预防疾病，促进当地旅游业和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未来，森林浴在健康促进和疾病预防上发挥的作用将会有助于国家医疗经费的削减。

近年来，韩国、中国、芬兰、美国、德国、法国和英国等国家对日本的森林医学研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并且越来越多的国家希望引进森林疗法基础理念。特别是中国和韩国，将笔者编写的Forest Medicine《森林医学》一书分别翻译成中文和韩文，并参照其中的内容作为本国森林康养基地的认证标准。此外，2018年，位于英国的全球最大出版商出版了笔者的第二本关于森林医学的书籍——Shinrin-yoku《森林浴》，该书同时被翻译成26种语言，包括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俄语、葡萄牙语、汉语、韩语、土耳其语、罗马尼亚语等等，森林医学越来越多的受到世界各国的关注。

1：美国版《森林浴》，2：英国版《森林浴》